面对孙辈的逼问,在临终前张幼仪终于梳理清楚自己对徐志摩的感情:“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,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跟人说过‘我爱你’。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的家人叫做爱的话,那我大概爱他吧。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,说不定我最爱他。”
他看着她的照片鄙夷地说:“乡下土包子”
徐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,家里开着电灯厂、蚕丝厂、布厂、酱厂、钱庄,产业做得很大。徐志摩作为徐家第十三世唯一的男丁,当然备受宠爱。他成年后与林徽因、陆小曼、凌叔华、韩湘眉还有赛珍珠、史沫莱特的传说,似乎也印证了他处处留情,风流而不下流的形象。
至于张幼仪的家庭,也是名门望族。1988年,张幼仪以88岁的高龄去世的时候,《纽约时报》曾经专题报道,还特别提到“张幼仪的家庭在1949年以前的中国,颇具影响力。他的两位兄长张公权和张君(万加力),都是财经界和政界的著名人物”。
说起来,就是张幼仪的二哥张公权,替妹妹看中了徐志摩。两家很快定下了婚事,当时男方16岁,女方13岁,都还在读书。
张幼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? “谈不到好看,也谈不到难看。嘴唇比较厚,生得黑”,性情和善,为人颇受好评, “沉默寡言,举止端庄,秀外慧中,亲故多乐于亲近之”。
那为什么徐志摩独独不乐意亲近之呢?作为一个追求自由和浪漫的青年,徐志摩对爱情充满诸多的幻想和期待,别人要硬塞给他一个新娘,他的第一反应,当然是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。所以徐志摩会在看到张幼仪照片的时候,鄙夷地说,“乡下土包子。”
更为不幸的是,从此,“鄙夷”成了他对待这位第一任夫人的基调。奉命成婚之后,看她百般不顺眼。有一次,徐志摩在院子里读书,突然喊一个佣人拿东西,又感觉背痒,就喊另一个佣人抓痒,一旁的张幼仪想帮忙,徐志摩却用眼神制止了她,那是轻蔑而不屑的眼神,让人不寒而栗。
他们离婚时,二儿子出生还不到一个月
林徽因曾经评价徐志摩优雅、善良,总是苦自己而不肯伤害别人。可是挪到张幼仪身上,怎么看怎么觉得,徐对张的态度与这些评价毫不相干。
能够想象吗?在英国沙士顿,举目无亲的妻子,惴惴不安地告诉丈夫,自己怀孕了。那男人眼皮都不抬,“赶紧打掉”,甚至怎么打,在哪打都没有兴趣过问。妻子一句“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的”,换来比石头还硬的一句:“还有人因为坐火车死掉的呢,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?”
没多久,这个男人居然失踪了。“我的丈夫好像就这样不告而别了。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具统统留在家里,书本也摊在书桌上,从他最后一次坐在桌前以后就没碰过。”他就这样蒸发了,把怀着他骨肉的妻子,丢在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。
十几天之后,徐志摩托了一个叫黄子美的人来敲门,只是找张幼仪来要一个答案,“你愿不愿意做徐家的媳妇,而不做徐志摩的太太?”做人可以这样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?况且这个“别人”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孩子,正怀着第二个。
事情还不止于此,在兄长的帮助下,万箭穿心的张幼仪强忍痛苦,在柏林生下了二儿子彼得。那个绝情的丈夫又追过来,不看望妻子和孩子,只为了一个迫不及待的心愿———“离婚”。
他们在一个朋友家里见面,张幼仪说,“你要离婚,等禀告父母批准才办。”徐志摩却用狠硬的态度说“不行!我没时间等!你一定要现在签字!”张幼仪知道无可挽回,只有含泪在离婚协议上签字,其时孩子出生还不到一个月。
小脚与西服,下堂妇与女强人
尽管如薛宝钗一般,纵然心在滴血,摆出来的,还是一张笑脸,一张有分寸的笑脸。不知道张幼仪花了多长时间修复内心的创伤,反正让别人看到的,是在离婚不久,她就一边抚养儿子彼得,一边进了德国裴斯塔洛齐学院专攻幼儿教育,继续她17岁时中断的梦想。
很多人都误以为张幼仪是一个旧式的小脚女人,实际上,她在精神和行为上,比陆小曼更符合新女性的标准,和林徽因一样有上进心,只是少了一点自我和轻灵。
就算在外表上,她也并不是真的小脚。在她3岁那年,母亲为她裹脚,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哥哥心痛,便作主扯了裹脚布,成了一双放大脚,日后穿起西服,那脚配上皮鞋,也是协调的。
现在位于上海南京东路480号二楼的上海工商银行黄埔支行,在40多年前,是女子商业储蓄银行,也是张幼仪叱咤风云、施展才华的地方。她把自己的办公桌安置在大堂最后的角落,为的是观察、监控所有职员。身为银行的副总裁,她每天上午9点准时上班,从不迟到。
“有主见、有主张、且相当主动”的“三主”女强人,以她铁娘子似的勤勉和严格再加上兄长的帮助,很快就在金融界风生水起,大获成功。
我只找到张幼仪一张小照,是1921年去欧洲时与徐志摩的合影:穿着连衣裙,戴着硬顶圆帽,身边依偎着的丈夫,已经结婚6年多,为妻脸上的笑还是拘谨而客气,好似一对才相识的新人。其它书籍和网页上的单人照要么是截取这张合影的一部分,要么是同时拍的一张单人照。
单人照倒多了一些好奇、打量的活泼,不过和林徽因、陆小曼相比,她让我们看到的照片太少了。一个被丈夫“鄙视”的女子,怎么可能有兴致留影?